奇特的是,主殿F1停止使用后就被夯填起来,且夯填得非常精整结实。不仅如此,宫城侧室、走廊等大部分空间也都出现了夯填行为,这样整个宫城区基本上就变成了一个数千平方米的大夯土台基。也正因为如此,那些残高2米左右的夯土墙才能历经五千年而不倒。夯填成台基自然是为了在上面建造新的建筑,我们也确实发现了部分仰韶晚期末段的晚期建筑,但因离现在地面太近,所以保存很差,总体情况不明,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。
南佐白、黑陶等工艺水平高超,体现出礼制的存在和国家对远距离贸易的控制
南佐宫城区出土的白陶、黑陶、绿松石装饰品等贵重物品,成套的彩陶、朱砂陶、白衣陶、白泥堆纹陶,涂抹朱砂的石镞、骨镞,以及大量炭化水稻遗存,与普通居址区形成鲜明对照,显示当时不但有了较高水平的专业化分工,而且已出现礼制和国家对远距离贸易的控制。
白陶、黑陶在黄土高原罕见,但在南佐宫城区却发现不少,精致者陶胎最薄处仅有一两毫米,表面光滑细腻,有釉质光泽。彩陶是黄土高原传统,有些彩陶成套出土,具有礼器性质,比如在主殿以东祭祀区就集中出土9件小口平底的彩陶酒瓶,还都配有特殊的盖塞——可既盖又塞,以防止酒精挥发。白泥堆纹陶罐罕见于其他遗址,但在南佐仅宫城东部祭祀区就出土数百件,大小不一,结合科技分析可知是盛肉的成套祭器。经测定,南佐大部分陶器烧造温度在1000℃以上,有些甚至超过1110℃,明显高于一般新石器时代陶器的烧造温度。涂抹朱砂的石、骨箭镞也具有礼器性质,可能类似于周代天子赏赐诸侯的“彤矢”。令人惊讶的还有宫城东部祭祀区数以百万粒计的炭化水稻的发现,粟、黍数量却极少,反之在宫城其他区域则多为炭化粟、黍。黄土高原农业本来就以粟、黍为主而少见水稻,以珍贵的水稻献祭神祇祖先,也应当是礼制的反映。
南佐宫城区出土物还体现出与长江中游、黄河下游等地区的远距离联系。南佐出土的上腹有一周压印网格纹的红陶大口缸,几乎和江汉地区屈家岭文化的缸完全相同。圈足的白陶簋、白衣陶簋等的圈足特征,罕见于黄土高原,同样流行于屈家岭文化。据科技考古检测,南佐白陶所用原料为高岭土和瓷石,高岭土质量与后世制造白瓷的瓷土质量接近,瓷石原料可能产自南方,有些白陶上面的海洋结晶涂层原料可能来自海岱地区。绿松石、朱砂都不见于黄土高原,南佐的这两类原料有来自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可能性。大量水稻不排除当地种植的可能性,但也有可能是从长江中游等地远距离贸易获得。可见南佐都邑应当存在对远距离贸易获取稀缺资源的控制,这也是国家社会的特征。
甘肃是最早进入文明社会的地区之一,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
南佐大都邑、大祭台、大宫殿及其环壕水利设施等所体现的巨大建筑工程量,择中而居、主次分明、中轴对称的宫殿建筑布局体现出的以王权为核心的社会状态,高规格器物等体现出的礼制和贸易控制,都表明当时存在一个以南佐都邑为核心的早期国家社会,控制管理范围可能涵盖黄土高原大部地区,可称“黄土高原古国”或“陇山古国”。可见,南佐遗址是中华文明五千年最重要的见证之一,甘肃也就成为最早进入文明社会的地区之一。
甘肃新石器时代的重要发现当然不只有南佐。著名的秦安大地湾遗址第一期可早到距今8000年,所出陶钵上的红色彩陶符号可能与祭祀、占卜相关,所见排列有序的墓葬为祖先崇拜的体现,表明当时已经出现复杂的知识观念,迈开了中华文明起源的第一步。新发现的距今6000年左右的张家川圪垯川环壕聚落有8万平方米,是同时期最大的环壕聚落,所见半地穴式房屋阔大规整,窖穴量多体大,文明起源的第二步走得也很稳健。距今5300年以后大地湾遗址扩大到上百万平方米,有了400多平方米的宫殿式建筑,礼县高寺头也有宫殿式建筑,即将正式跨进文明社会的门槛。大地湾的宫殿式建筑和南佐有诸多相似之处,只是规模相对较小,且尚未出现夯土墙和白灰面,可将其看作南佐所代表的黄土高原文明社会的先行者。总之,甘肃在中华文明起源和形成过程中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,无疑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。(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、南佐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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